沈星漫调整好了情绪,才走出警局。
她低着头拿着手机叫网约车,突然脚下一顿,看到了那台红旗,还停在原地。
车顶落了一层薄雪。
车内的男人似乎看到了她。
车窗降下。
“还好吗?”男人的嗓音给这冰天雪地添了一抹柔色。
沈星漫鼻尖一酸,看了看四周,“京臣哥,你等他吗?”
她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周京臣是在等她。
车内的男人安静了半秒,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我等你。”
他语气和缓,宛若长辈,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沈星漫一怔,下意识认为他是出于长辈的关心。
心头一松。
沈星漫坐进车内,车门关上,暖檀香侵袭而来,源自男人身上的气息,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紧绷的神经在此刻彻底放松。
沈星漫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红旗车平缓的往前开。
车内太过安静的缘故,沈星漫侧着脑袋,意识陷入昏沉。
触感微凉的手落在她额头。
沈星漫睁眼的一瞬间,那只漂亮的手,从她额头上挪开了,“你发烧了。”
沈星漫低低喘息了一声,被领口包裹着的脸蛋发红。
“我没事,送我回学校就好,京臣哥。”
周京臣长腿交迭,不容置喙,“去我住处,老李。”
沈星漫还想反驳些什么,闷着鼻子咳嗽了两下。
这下,她真没力气反驳了。
身体开始发热,万幸车停了。
沈星漫是低烧,还能直立行走,她第一次来周京臣的住处,就在清北内的私宅,距离她的宿舍楼出奇的近。
早前就听说周京臣在学校里有私宅,原来不是传闻,只是周京臣鲜少在这边居住。
一楼大厅,沈星漫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皮不自觉的往下沉。
“医生在来的路上。”
周京臣端了一杯热的草莓牛奶,“或许你喝这个会好些。”
接过杯子时,沈星漫一边道谢,一边多看了一眼周京臣。
刚才车内光线昏暗,她看的不算清楚。
大厅内暖色的光线,让她看清了面前的男人。
脱去了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丝质衬衫,质感极佳,将他肩线衬托的宽阔,收紧的腰腹,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让人浮想联翩。
沈星漫和周京臣虽然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对他的了解并不多,那会她还很小,记忆更不算深刻。
突然之间这么近距离的看他,沈星漫手一抖,拿稳的杯子晃了两下,从掌心滑落。
“咝……”沈星漫站起身,牛奶温度不算烫,只是事发突然,低低惊呼了一声,“对不起,我……”
“一杯牛奶而已。”
周京臣蹙眉,大掌包裹住她大腿被浸湿的位置,“烫到了?疼不疼?”
男人的手掌极大,轻易就裹住了她整个大腿部分。
沈星漫一怔,微微抬头,周京臣近得她甚至能嗅到男人发间淡淡的馥郁茶香。
似乎是绿茶的洗发水味道,出奇的好闻。
挟裹着男人身上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扑面而来。
沈星漫脑袋里一阵眩晕,下意识攀住了他肩膀。
周京臣身形一沉。
沈星漫呼吸滞了滞。
她感觉自己的体温更烫了。
周京臣身上的气息,令人上头的好闻。
抬眸,那双好看的唇,近在咫尺。
唇形分明,并不算太削薄的唇,下唇饱满。
看着就……很好亲的样子。
一想到面前的人,既是自己的长辈,也是自己的教授,她居然对周京臣产生了一秒的非分之想。
羞耻感袭遍全身。
额头更烫了。
感受到沈星漫呼出来的热气,周京臣垂眸。
不太明亮的光线中,唇角微弯。
花园传来汽车引擎熄火的动静,然后是一阵脚步声。
是谁来了。
沈星漫慌忙松了口。
周京臣扶着她手臂,令她勉强坐稳身形。
对话声从门外传进来。
“你真的看到京臣带女人回来了?是不是那个狐狸精?!”
“不是的老爷子,是……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不是那个狐狸精。”
“很漂亮的姑娘?这半夜三更的带姑娘回家……快扶我进去!我要当场捉奸!给这姑娘一个名分!”
“我——”沈星漫一听到这个熟悉的老者声音,如坐针毡。
嗖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低烧让她有些眩晕。
周京臣沉眉,作思考状,顺势扶着她手肘。
沈星漫才站稳身形,大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
砰一声巨响。
沈星漫抖了抖肩膀,做贼心虚般闪身到了周京臣身后。
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仿佛偷吃糖被家长捉到的小孩,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可就是莫名的……心虚。
沈星漫紧紧揪住周京臣的衬衫布料,心跳如雷。
推门进来的周爷爷,恰好看到这一幕。
“好啊你,周京臣,大半夜的带小姑娘回家!”
周爷爷步履如风,来叔压根追不上周爷爷的脚步。
“老爷子,您慢点!”
周京臣睥了眼身后仿佛一只小鸡仔,缩着脖子,脸在暗色的光线中,红得发烫的沈星漫。
嘴角微微上扬。
宽阔的身躯挡住她的身形,看向来人。
“爷爷,这么晚外面还下着暴雪,你这老寒腿等会就开始疼了。”
周京臣和周爷爷亲近,十六岁那年去德国后,一直陪在周爷爷身边,比周父还要亲近。
“你还担心我这老寒腿?我天天惦记着你的婚姻大事!你满脑子都是那个狐狸精!都快奔三了还没着落!我是茶不思饭不想!每天盼着你娶妻生子,安定下来,你倒好!没良心的!龟孙子!”
周爷爷吹胡须瞪眼,一边说着一边到处乱瞄,搜寻小女娃的身影。
来余说的漂亮小女娃呢?
周京臣似笑非笑,“爷爷,我是龟孙子,您就是鬼爷爷了!”
“你还敢顶嘴!”
周爷爷抄起拐杖就打向周京臣的腿一侧。
沈星漫还躲在周京臣身后,周京臣下意识侧了身,护住沈星漫。
沈星漫始料未及,脚下踉跄了下,从周京臣身后跌了出来。
低呼一声,**还没着地,手腕就被一只宽厚大掌抓住。
失控的视线又重回正轨。
沈星漫脑袋里还没昏沉两秒,就听到周爷爷的声音:“小漫?!你大半夜的怎么会在这?!”
在沙发落座,家庭医生为沈星漫测量温度,周京臣慢悠悠斟茶,为周爷爷倒了一杯,茶香四溢,沈星漫的心情就如同开水壶里沸腾的水。
咕咚咕咚冒着泡,血液都在沸腾。
“三十八度,低烧,喝个药贴退烧贴,休养两天不要受风就好了。”
家庭医生配了药,沈星漫想拿退烧贴,一只手快她一步拿了起来。
周京臣撕开了包装,拿出了袋子里的退烧贴。
为了避险,沈星漫特意坐的比较远,隔着两个位置的样子。
沈星漫怔了怔,刚要把脑袋凑过去,周京臣起身,他人高腿长,一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别动。”周京臣嗓音温和。
下一瞬,冰凉的退热贴落在额头上,减缓了炙热感。
只是脸颊还发烫得厉害。
“谢谢……京臣哥。”沈星漫垂眸,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块,乖巧懂事喊了声,像个被长辈夹菜的小朋友。
“咳咳……”周爷爷喝了口茶,放下茶杯,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来叔站在老爷子身后,一眼就看出了老爷子的心思。
“老爷子,您还记得吗?当初和京臣有婚约的正是星漫**,可惜后来被兰玉改了,不然现在星漫和京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沈星漫迟钝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来叔?您说什么?”
来叔慈祥一笑,“当时你年纪小不知道,两家本来给你和京臣订了娃娃亲,兰玉找到周家,说你和京臣年纪差太多,就改成了屿池,和你同岁,你父亲当即就答应了。”
沈星漫怔怔的,琥珀色的眸底满是迷茫,扭头看向周爷爷,“爷爷,这是真的吗?”
周爷爷捏拳咳嗽了声,“你大晚上的怎么在京臣家里?小漫,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以后要嫁人的,要是被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爷爷送你回去。”
沈星漫站起身,看了眼周京臣,“谢谢京臣哥,我跟爷爷走了。”
“嗯。”
沈星漫走到门口,被周京臣叫住。
“外面风雪大,你宿舍有一段距离,穿我的衣服。”
周京臣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朝她走来,沉甸甸的大衣披在了她肩头。
原来男人的衣服这么沉,沈星漫的小身板差点要被这衣服压倒。
来叔的视线在两人身上飞快转动。
外面的雪停了,这里距离宿舍也不过几百米。
“来吧孩子,爷爷虽然老了,但还是能保护你一段路的。”
沈星漫被周爷爷逗笑,走上前挽起周爷爷的手臂,和周爷爷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
“小漫,这么晚了怎么跑了出来?”
走了一段路,周爷爷听到沈星漫咳嗽,站定下来帮她掖紧外套,看她里面还穿着睡衣,周爷爷皱了皱眉。
沈星漫迟疑了几秒,思索着找什么借口。
周爷爷:“小漫,不许骗爷爷,爷爷早就看出来了,你是去找屿池的,对不对?”
沈星漫有种被戳破心事的感觉,像是掉进米缸的老鼠,突然米缸被打开,她还来不及藏身,就被捉了个现形。
沈星漫低下头,嗫喏:“什么都瞒不过你,爷爷。”
周爷爷得意的笑了声,拍拍她手背,“你们这些小年轻,嫩了点,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周爷爷又问:“他又闯祸了?大半夜打电话给你去擦**?”
就连周爷爷都知道,更别提学校里的人了。
男生那句‘舔狗’在耳朵里嗡嗡回响,沈星漫心脏无法描述的难受,像是被划伤,又被塞了一团血。
清凌凌的又冷又疼。
沈星漫缩起脖子不吱声了。
周爷爷叹息:“小漫,你如实回答爷爷,你真的喜欢屿池到这个地步,甚至失去了自我吗?”
“爷爷不懂你们小年轻的恋爱观,但爷爷认为,即便是相爱的两个人,也不能忘了做自己,也不能忘了爱自己,不管别人爱不爱你,你都要好好爱自己。”
大半夜跑出学校去给周屿池擦**,实在是危险。
难怪周京臣会生气。
沈星漫低低着头,乖乖听训,也不顶嘴,闷声应着:“爷爷,我知道了,您说的对,我不该大半夜独身一人跑出来,遇到危险时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周京臣不顶嘴,但毒舌,周爷爷每次骂周京臣,都被这孩子不动声色还嘴,周爷爷生闷气又无法反驳,周屿池倒是不让他生气,也不顶嘴,直接发脾气,被兰玉养成了一个小霸王,无法无天。
周爷爷越看沈星漫越喜欢,他要是有这么一个孙女,恨不得捧在手掌心疼,天上的月亮也给她摘下来。
周爷爷叹了口气,道:“我是反对你们的婚事,屿池这孩子心思不坏,就是还没定性,和你不是良缘,但你喜欢,爷爷也顺从你的心意,绑也绑着屿池跟你成亲拜堂,你放心,强扭的瓜不甜,爷爷也给你拧下来。”
“爷爷。”
沈星漫突然站定脚步。
周爷爷眨眨眼睛,“小漫,怎么了呀?”
沈星漫脑袋里昏沉,又无比清晰。
注视着周爷爷的眼睛,沈星漫红唇开合,道:“爷爷,我想取消婚约。”
不是询问句,而是陈述句。
沈星漫从小到大都很乖巧,长辈叮嘱的话说一不二,都会乖乖照做,是大院里乖小孩的模范,成绩优异,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当听到沈星漫说出这句话,周爷爷第一反应脱口而出道:“你要和谁取消婚约?”
沈星漫注视着周爷爷,又喊了一声:“爷爷。”
周爷爷这才反应过来,曲起手指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了沈星漫好半晌。
来叔站在身后一米多的位置,看着老爷子站定脚步,好奇两人说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跟屿池解除婚约。”
沈星漫点了点下巴,姿态干脆而决然,乖巧敛眉道:“嗯,爷爷,我想取消婚约,本来打算找个正式场合告诉您的。”
“是……”周爷爷瞄了一眼周京臣的私宅,道:“是喜欢上谁了?”
沈星漫摇摇头,道:“爷爷,我只是觉得您说得对,点醒了我,有些东西,是不该强求。”
“强扭的瓜太苦了,我不想扭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