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二小姐就要来了,小姐别睡了!”
一锦衣少女正在榻上小憩,忽地被丫鬟摇醒。
容明月睁开眼,眼里满是血丝,她大喘着气,看起来刚刚做了个噩梦。
——“明月,不要怨为父把婚事给了你妹妹,你现在的样貌怕是连鳏夫都不想要啊。”
——“明月,虽然你我青梅竹马,但是你清白有损,而且我爱的是宝珠,你还是成全我们吧!”
——“明月姐姐,其实那些山贼是我雇来的……明日我和沈哥哥就要成婚了,还请姐姐喝下这杯毒酒!”
见容明月没有立刻起身,有几分姿色的丫鬟眼里闪过一丝厌烦,继续催促:“大小姐,二小姐就快来了,还是快些收拾好。这样子怎么见客?”
容明月却对丫鬟的话置若罔闻,颤抖着手去寻桌上的铜镜,看到自己在镜中那张柔美婉约的脸,她一愣神。
我的脸?不是被毁去了么?
……不,我已经被容宝珠害死了!难道我重生了?
思及此,容明月抓住丫鬟的肩膀,质问道:“秋月!现在是什么年份、什么日子了?!”
秋月被一向温柔和善的容明月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现在是永泰十四年,六月初七。”
永泰十四年六月初七!我居然回到了这个时间点?……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容宝珠,我不会放过你的!
——
“诶?姐姐,这都未时了,你怎么还不起床?”
容宝珠大喇喇进来时,容明月还在梳妆台前打扮换衣。
见容明月的身影如雨荷初露般风姿绰约,容宝珠有些嫉妒地咬了咬唇。
“……妹妹怎么不懂礼节,不敲门就进来了?”容明月没有转身,冷冷地说。
容宝珠有些诧异,往日容明珠对她宽容呵护至极,这屋子也是她想进来就能进的,怎么今日变了性子?
按容宝珠的骄纵性子,她往日若是被人落下面子,势必会摔门而出。
但是今日,容宝珠强压心中不满,对容明月说:“姐姐,我们亲姐妹,何必讲这些虚礼?”
“妹妹这次来,可是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城郊的慈光寺据说在婚姻子嗣一事上颇为灵验,姐姐和沈哥哥的婚事在即,妹妹想和姐姐明日同去,为姐姐祈福。”
容明月仍是不紧不慢地为自己画好唇妆,才缓缓转身:“妹妹,我今日不大舒坦,想要歇息几日。这慈光寺,不若妹妹自己去吧。”
未曾想,容宝珠还未说些什么,秋月就跳出来了。
“小姐,这也是二小姐的一番心意,小姐还是明日去慈光寺一趟吧。”
容明月面无表情地摔下一个茶杯:“放肆!我和妹妹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吗?!”
见秋月畏畏缩缩不敢多言,容明月放缓了语气,意有所指道:“妹妹,秋月以下犯上,让你看了笑话。看来我平日对某些人太好了,让她连尊卑和感恩之心都没有。”
“今日,姐姐我实在身子不适,妹妹先回吧。”
容明月字字珠玑,容宝珠有些害怕,嘴上应答后,慌慌忙忙地向外跑去。
她心想:容明月若是不去,我明天的计划怎么办?……不行,我得找母亲帮帮我。
——
冷眼看容宝珠离开后,容明月接着唤嬷嬷进来,对赶来的嬷嬷说道:“吴嬷嬷,把秋月拖出去赏嘴三十!”
秋月闻言大惊失色,但是仍站着犟嘴:“小姐!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我一直都是小姐最喜欢的贴身奴婢啊!”
“哦?我可不是无缘无故。吴嬷嬷,你去秋月的房里搜搜,我的金钗子不见了,怕是被她偷去了。”
上辈子,秋月辜负我的信任,不仅在我这里盗取首饰、指手画脚,更是早已投靠了容宝珠。
若不是她泄露我被山贼拦截一事,我也不会被污蔑清白不保!
在散布谣言之后,秋月还主动去荣宝珠那请求服侍,做了她的陪嫁丫鬟。
可恨!
吴嬷嬷是从小看着容明月长大的奶母嬷嬷,对容明月忠心耿耿。
她丝毫没有怀疑荣明月的话,直去秋月的房内。
她动作麻利地翻动了一番秋月的屋子,果然发现了不少首饰。
“小姐,秋月真是个小贼!按例应该杖责三十,逐出府去。”
秋月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秋月犯了错,可是……那都是因为我阿爸阿兄赌博!秋月才拿小姐的首饰变卖。小姐菩萨心肠,饶我这一回吧!”
小姐往日最疼爱受苦可怜的下人,从来没有发卖下人的先例,因此,秋月仍然心存侥幸。
但是,容明月不为所动。她斜靠在榻上,吩咐道:“既如此,那就把你们一家三口都发卖了吧。赌博背主的下人,我可不敢要!吴嬷嬷,往后便让冬雪那丫头来伺候我吧。”
前世,只有冬雪和吴嬷嬷叮嘱我不要轻信他人,陪我到了最后一刻,在我众叛亲离之时不离不弃……
我是时候该重新擦亮眼睛,看看身边的人了。
吴嬷嬷鄙夷地啐了一口秋月,不理会她的哭闹,很快把人拖了下去。
——
清理了一番院中下人,容明月疲惫地坐在书桌前,捏了捏鼻梁。
只要一闭眼,她就会回想起前世自己的悲惨遭遇。
前世的明天,容明月同容宝珠一同去城郊的慈光寺拜佛求签,回程时容宝珠和沈卓群说有东西落下了,便让容明月随零星几位下人先行回府。
但是,“意外”发生了。
回府的路上,一众山贼拦下容明月,在她弃去钱财后仍穷追不舍。为了保住清白,容明月以命相逼,用簪子划破脸。
千钧一发之际,勇毅侯府世子卢紫阳路过绞灭山贼,救下了容明月。
卢紫阳……
容明月还在闭目沉思时,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还不等冬雪拦住询问何事,来人就闯入房内。
容明月睁开眼,来人正是继母的贴身奴婢青禾。她带着几个下人,扛了个箱子。
“大小姐,奴婢奉夫人的命令,特意给小姐送来些新采购的布料。”
几匹上好的布料在桌上展开,容明月上手试了试,却发现了端倪。
采购之事已然过了一两周了,前几日,容明月还听容宝珠炫耀过她的新衣,触感比这料子好多了。
看来,继母柳氏不过是借这个名堂,来要求她办些事儿罢了。
果然,青禾开口道:“夫人还有一事要麻烦大小姐,夫人前不久向慈光寺的住持求过一串佛珠,还请大小姐和二小姐明日去一趟慈光寺取回,去那里求求姻缘也是极好的。”
“另,夫人嘱托小姐,闺内女子最重名声,小姐还是不要随意打发下人,以损平日积累的好名声!”
呵,这名声,不知束缚了我多久。我的继妹和继母为了陷害我,看来是软硬兼施了!
既如此,那我便将计就计吧。
思考片刻,容明月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点头应允:“母亲的话我都知道了。明日我便和妹妹一同去慈光寺。”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青禾也不再多话,未行礼就走了。
冬雪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行事还是有些毛躁。
等青禾一走,她就忍不住嘟囔:“夫人身边的青禾姐姐真是不知礼数……”
她出口抱怨的一瞬间,容明月微微笑了笑,轻嘘一声,摸了摸冬雪的头,但是并没有说话。
容明月的母亲去世不久,父亲就把表妹赵姨娘扶正。这位继母虽然没有在明面上为难过容明月,但是总是有意无意苛待容明月。
前世在父亲和继母的洗脑下,容明月一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对冬雪和吴嬷嬷的劝告不听不信。
这次,她不会再当软柿子被人欺负了!
思及前世父亲的无情冷漠,容明月硬下心肠,在书桌奋笔疾书后,将一封信交予吴嬷嬷。
“嬷嬷,你今日出府,暗中把这封信送去勇毅侯府,务必交到世子的小厮手上,要快!”
吴嬷嬷低声应诺,将书信藏到衣袖中,神情认真地退下了。
容明月抚过眼角的晶莹,喃喃自语:容宝珠,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明日故技重施。你我,不死不休!
——
第二日,容明月着一身张扬红衣,早早进了马车内闭目养神。
容宝珠在外不耐烦地等了好一会,才在马车内发现了容明月。
“容明月,你今日怎么不等我!”
容明月没有抬眼,平静道:“妹妹,按礼法,你该称我姐姐。直呼大名,有损你的名声,若外人听了,还以为容府没有家教。”
容宝珠撇了撇嘴,看着容明月被红衣衬得愈发风华绝代,有些恼火:“好了,姐姐!”
“平日父亲、母亲,还有我,我们不是说过好多遍了,你穿素净点好看。你及笄不过一两年,就这样招摇,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议论呢!”
“呵!”容明月嗤笑一声,扫视了一遍容宝珠:“妹妹,你我不过相差几个月。为什么你能穿得‘花枝招展’,我就要做绿叶陪衬呢?”
容宝珠虽然听不懂容明月的嘲讽,但是也明白容明月在讽刺自己。
登时她就在心里破口大骂:你不仅长得和你早死的娘一样勾人,做人也一样讨厌!
容宝珠刚想发作,马车便晃晃悠悠驶去慈光寺。
她转念一想:今日回来时,想必容明月就容貌清白被毁,让她得意片刻又何妨!
于是,容宝珠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马车内陷入了沉默。
容明月在内心思考:前世在我死前,容宝珠一五一十说出了她这次的计划,但是难保情况有变。
冬雪耳朵灵敏又忠心耿耿,看来得让她时刻关注容宝珠去向。
再不济,只要我一直和容宝珠待在一起,一定能够躲过这次陷害。
——
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容明月掀开车帘,慢步下车。
眼前划过一角青色衣袖,待落定后,容明月面前赫然站着一清瘦男子。
见到容明月的窈窕身姿后,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片刻愣怔后连忙揽住容明月的手:“明月,我们真有缘。今日,我也来慈光寺求签。”
这人正是沈卓群,和容明月有着婚约的竹马。
——“明月,不是我负心,可是你看看,现在你怎么配得上我呢?”
被退婚约那日,沈卓群对容明月的嘲讽和奚落还历历在目。
容明月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垂着头掩饰眼中的恨意,向边上站出一步。
“沈公子,我们是未婚男女,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为好。”
沈卓群恍若未闻,以为容明月不过是少女娇羞,继续向容明月示好:“明月,我们已有婚约,再过数月就要成亲了,这些俗规不遵守也罢。”
“明月,你今日红裙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往日那些素净打扮都衬不出你的美貌。”
……
明月,明月,明月明月!为什么只要在外面,大家都只能看到容明月!
明明我对沈哥哥是真心的,为何婚约是给姐姐的!
容宝珠嫉妒地扭曲面容,折损了个人小家碧玉的气质。
她疾步上前,状似天真地挽着沈卓群的袖子,撒娇道:“沈哥哥,没想到这么巧。”
“昨日,还是我央求姐姐来慈光寺一趟,姐姐才来的,看来我们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见容宝珠缠住沈卓群,容明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沈卓群虽有一副好面貌,但却是个三心二意的好色之徒。容宝珠不过投怀送抱了几回,他便背叛了婚约,反过来指责容明月个性古板。
虽然不知道前世的山贼和他有没有关系,但是他绝非我的良人!
冷眼看沈卓群和容宝珠纠缠了片刻后,容明月径直走入庙内。
——
容明月手持香火,虔诚地跪拜。
起身后,容明月转身看见一位长须和尚慈眉善目地看着她。
“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阿弥陀佛,善哉斯言。汝之所愿,终将圆满。然须慎察因果报应,适度而行,勿使愤怒之心,逾越慈悲之界。轮回路上,各有所归。”
待大师走后,容明月怅然有所明悟。
冬雪费解地低声问道:“这大师的话好生难懂,小姐最是和善温柔的人,怎么会有愤怒之心和因果报应呢?”
容明月不语,只暗暗想到:这位大师已然看到我的命运了,看来,我的复仇之路也是天命应允的。
只是,我的手段要徐徐图之,玉石俱焚终究不可取。
更何况,我还有前世未完成的心愿和事业。
——
容明月这边一切顺利,但是容宝珠那儿却出了岔子。
“你这秃驴,凭什么说我的签不好,你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