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海市。

阮璃下了飞机，渡船到了海岛。

这里十多年前经历过一场海震，早已变得满目疮痍。

但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航天总部还是派人新建立了更为牢固的通讯基地。

当年的老通讯站被海水腐蚀摧残，成了触目惊心的存在。

阮璃对站岗的通信兵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做了登记后得以进入。

站在曾经的小山头上，阮璃眼前恍惚浮现出父亲伟岸而又孤零的身影。

不能回家，不能离开，日日夜夜坚守岗位。

他的一辈子，全都给了这片土地。

斑驳的水泥墙上，阮璃看到几道从矮到高的深浅划痕。

这是她小时候随母亲来探亲时，父亲用黝黑粗糙的手给她刻下的身高记录。

“囡囡六岁，身高120，明年这时候再来，快要长到爸爸胸脯位置咯......”

“囡囡七岁，身高135......”

“囡囡八岁......”

阮璃看着那一道道横线，每一条都是一年夏天的回忆。

六道痕迹，在她十二岁那年，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

阮璃的眼眶一圈圈泛红。

她倚靠着水泥墙蹲下来，一点点轻抚过所有痕迹。

“爸，十七年过去，您的囡囡又长高了很多，您看到了吗？”

“我现在也是一名航天人，前不久我还做了一回女英雄，受到了研究所的表彰。”

阮璃哽咽着，素白指尖拂过水泥墙，就好像拂过父亲粗糙的手。

她拿出拍立得，将长大后的自己和象征着过去的几道划痕拍了照。

良久，阮璃站起来准备离开。

头突然一阵眩晕，连带着腿也有些发软。

她连忙扶稳墙才堪堪没有摔倒。

阮璃怔了怔，应该是自己大病初愈，又加上蹲太久猛地起身导致。

待缓和过来，她又在海岛上转了转，感受海风吹拂的和煦气息。

走到走廊通知栏处，阮璃看到贴着一张招募文员的信息。

她认真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波动。

......

从北海离开，阮璃又辗转回了老家北岭市。

阮母看到她，惊喜交加。

“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妈打个电话？”阮母拉着阮璃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阮璃笑道：“想给您一个惊喜。”

阮母看着她身侧的行李箱，又问道：“沈曜呢？这次又没跟你一起回？”

阮璃微愣，故作轻松的扯了扯嘴角：“基地那么多事，他忙着呢。”

阮母叹了口气：“忙归忙，别把感情忙淡了。”

阮璃笑而不语，心底却不由自主涌上惆怅。

若母亲知道自己和沈曜要离婚了，她会不会很伤心？

整整一下午，阮璃陪着阮母不停聊天，好像小时候一般，母女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话题转到父亲忌日一事上，阮母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散。

“你爸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航天事业，明天你记得多给他说一些上班的事，让他开心开心。”

阮璃点头：“好。”

晚上，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贴心话后，才各自房休息。

阮璃躺在床上，正要听歌入睡，忽的感到鼻腔内一阵热流。

她抬手一抹，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看，满手是血。

阮璃惊住，连忙开灯坐起来仰头，但是鼻血却越流越多。

她心底涌上一抹不安，连忙拿纸巾堵住鼻子。

看着枕巾上触目惊心的血色，阮璃慌乱地给前几天住院时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

医生听阮璃说明情况后，语气带着诧异。

“你同事没有和你说清楚吗？科研厂搅拌室的药剂都是高危品，你送来医院抢救时，已经吸入太多有毒气体。”

“而且......化学性中毒对身体的创伤是永久性的，后遗症连我们也无法预估。”

阮璃看着被血染红的纸巾，突然明白过来，领导和同事要自己休假的真正原因。

航天研究所，她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