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宗雯华的声音还是一贯不疾不徐,“只是公主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这些天总闹着要见昭妃。”
“小孩子而已,她懂什么?无需放在心上。”宗夫人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她若只是哭闹也就罢了。”宗雯华的声冷笑一声,“今儿早上,公主在房里砸东西,竟然口不择言,说我不让她见昭妃,定是心里有鬼。”
“什么?!”宗夫人微微抬高了声音,认真起来,“她这话可有人听了去?”
“母亲放心,我都料理干净了。”宗雯华的语气风轻云淡极了,“只是......公主养不熟,日后跟皇子朝夕相处,保不齐还要带坏了皇子,终究是个祸害。”
宗夫人沉默片刻,“你的意思是?”
窦昭昭心中升起巨大的惶恐,孱弱的身子发起抖来,她只得紧紧捂住嘴,才能勉强压抑齿关的颤抖磕碰之声。
“昭妃体弱多病,公主胎里不足早夭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宗雯华的声音阴冷刺骨。
听到这一句,窦昭昭本就孱弱地身体再也站不住了,带着一人半高的屏风一块倒了下来。
窦昭昭的突然出现,惊的二人猛地站起来,随即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满是杀意。
宗雯华厉声喝道:“来人!”
随着宗雯华一声令下,坤宁宫的大太监、大宫女迅速进来,掩上门。
不消几息的功夫,将窦昭昭所有的抵抗和挣扎消弭。一左一右两只手,将窦昭昭的头重重进了地毯里。
窦昭昭吃力的抬头,对上了这对“母女”同样冷酷的眼睛,她没有痴想过能逃过一命,只能赤红着眼,无助地哀求宗夫人,“母亲!”
“母亲…你要女儿死,女儿没有怨言,只求母亲可怜可怜您的亲外孙女,护她平安吧!”窦昭昭极尽哀切。
在没有得到宗夫人的回应后,窦昭昭又看向了宗雯华,“姐姐,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求您高抬贵手,嫔妾别无所求,只求您留她一条性命......”
“公主不懂事,童言无忌,皇后娘娘若是不放心,嫔妾、嫔妾愿意和她解释!”窦昭昭的泪水汹涌,模糊了视线,“绝对不会让她坏了皇后娘娘的筹谋......”
为了女儿,窦昭昭忍着刻骨的仇恨,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
宗雯华静静看着窦昭昭跪伏在自己脚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转了转眼珠,给了大宫女一个眼神。
面对窦昭昭的哀求,二人甚至没有只言片语,等着她的,是挟制下巴的手和抵到齿关的药碗。
坚硬的瓷碗磕碰着齿冠,鲜血晕染进深褐的药汁,疼的钻心。
“母亲!母亲!”随着药汁呛入气管,窦昭昭声音含糊不清,“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呀!”
窦昭昭做鬼都忘不了,在她五脏六腑痛的仿佛被搅烂,像死狗一样只能躺在地上喘息时,宗夫人叹息的声音,“母亲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当年鬼使神差交换了你和昭昭,养了你这个好女儿。”
宗雯华温柔附和,“女儿也庆幸能做母亲的孩子。”
窦昭昭的一颗心仿佛被重重踩下,空气变得稀薄,血泪流出,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猩红。
原来不是意外抱错,而是她的亲生母亲刻意为之,是母亲早早舍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窦昭昭拼着最后一口气,眼睛睁的大大地,直勾勾地望着高贵端庄的宗夫人。
宗夫人看着她狰狞可怖的模样,微微皱眉,语带嫌恶,“怀你时,我百般不适,曾寻法师算过。”
“此胎若为男,则贵不可言,有雄霸天下之像。”
“若为女,则累母损父,轻则家道中落,重则全族俱亡。”
“我岂能留你?”宗夫人反问道。
窦昭昭呆呆望着宗夫人,五脏俱焚,痛彻心扉。
许是嫌屋内的血腥气重,宗夫人抬手,以帕掩鼻,“十四年前,因为不忍你被卖给老翁为妾,我将你接回宗府,让你如今得以荣封昭妃、诞下皇子,可以享尽荣华、青史有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宗雯华正伸手逗弄着皇子红彤彤的脸蛋,闻言漫不经心接了一句,“母亲心善。”
此时,外间隐约传来了一阵骚动,宗雯华的大宫女低声道:“是昭妃的宫女念一,估摸是看不见主子找来了。”
“既然来了,就一块杀了吧,毕竟主仆一场......”
不要!
窦昭昭张了张口,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死亡的味道已然钻入骨髓,窦昭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传来刺骨的疼痛,连带着背都弯了下去。
这也让她更贴近宗夫人,母女二人相依相偎,仿若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窦昭昭静静在心里回味这二人的“母女情深”,脑中浮现起自己魂魄消散前听到了另一句截然不同的话。
或许是因为死于非命,又或许是因为仇怨太深,窦昭昭肉身虽死,却并未往生,而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地在宫中游荡。
忘了是多久之后,宗府因谋反而全家下狱,连带着皇后宗雯华也被囚困于坤宁宫,宗雯华跪在皇帝面前,哭泣道:“皇上,宗家狼子野心,可臣妾是无辜的,臣妾并非宗家亲生,乃是因为宗家夫人的蛇蝎心肠,被迫与家人骨肉分离,请皇上明鉴!”
那时皇帝是怎么说的来着?
窦昭昭凝目回想着,哦......皇帝一句话都没说,只给了身后的大太监一个眼神。
大太监字正腔圆地宣旨,“坤宁宫皇后宗氏,虚有其表,德不配位,结党营私,戕害嫔妃,残害皇嗣,赐自尽。”
窦昭昭看着宗雯华温柔可怜的面具碎在脸上,连挣扎也来不及,一杯毒酒灌下,顷刻间就没了声息,七窍流血而亡。
反倒是皇帝身边大太监幽幽道了一句,“陛下仁慈,昭妃可以瞑目了。”
窦昭昭听见这句话,猛然向皇帝看去。
陆时至俊美凌厉的脸上露出一抹凉薄的笑,径直离去,徒留满室狼藉。
窦昭昭混沌的大脑猛然明白过来,原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知道!
汹涌的回忆让窦昭昭赤红了眼睛,脱力般靠在宗夫人身上。
她这一生,有什么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