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梅一看这架势，拉住小老太，小声嘀咕：“妈，他们来者不善，可不能让他们把嫂子给接走啊。”

小老太：“我还用你说？”

两人的嘀咕声不大不小，屋里拢共那么大，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顾母道：“亲家，刚在外面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的，你说我们家莹莹是扫把星，克死了你们家儿子，你们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莹莹，还有什么那个话，我都说不出口……”

顾母一边控诉，一边落泪，十分替顾莹莹不值。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也是养女的，你口口声声这么说，可不就是剜我的心嘛。邻里邻居也都听得门清，这不是把莹莹往绝路上逼吗？你嫌弃我们家莹莹，不待见她，我们自家养的闺女不嫌弃，咱们这亲家就散了吧。”

顾母一个劲儿给顾莹莹使眼色，朝她努嘴，那意思是叫她趁势做出一番寻死觅活的样儿，实在不行再往墙上撞一撞，最好头破血流的那种。

顾莹莹初听真以为这是向着她的，可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哪有闺女刚撞过墙，头上还带着新伤呢，又让人往墙上撞的。

这一撞，可是会死人的。

顾莹莹不想死，她珍惜上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于是无动于衷地靠着床。

顾母见她不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哀声扑到她身上：“莹莹啊，你受苦了，看你都憔悴什么样了。要不要回家歇歇，妈给你做点好的，好好养养。”

小老太一听不乐意了：“亲家母，你说这什么话，这贱……莹莹是我们正经娶回来的媳妇，我们还能亏待她不成？”

张雪梅帮腔：“是啊是啊，嫂子她是这两天知道我哥没了，特伤心难受，所以才看着憔悴了点，嫂子在家都是吃最好的！”

顾母眼尖，瞧见了地上黑不溜秋的窝头，嘲讽道：“不会就吃这个吧？”

张雪梅睁眼说瞎话：“哪能呢，这是喂老鼠的，怕老鼠咬柜子。”

“你家可真阔，还能给老鼠吃窝头。”

“……”

“咕噜噜。”顾莹莹也不想，可肚子没吃上饭，实在饿了。

顾母一下子就找到了话说：“你看看，我们莹莹饿得肚子都叫了，还说给她吃好的，怕是连饭都吃不上！”

小老太使劲瞪顾莹莹，此刻却拿她没办法。她不管亲家打的什么主意，面子功夫有点，人不能让带走。

于是，她抬手拍了下张雪梅：“没眼力见儿的玩意儿，还不赶紧问问你嫂子想吃什么，现做去。”

“鸡蛋面汤，葱油饼，炒鸡蛋。”顾莹莹才不管他们，填饱肚子才是实在的，“哦，对，面汤要白面，不要糙面。葱油饼放油，没油太干，咽不下去。”

“我看你真是……”

小老太面皮子抖了几抖，张嘴就要骂人，瞧见一直没做声的顾老大，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张雪梅不甘心，这可是家里顶顶好的东西，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让她做给这个扫把星吃，她真舍不得。

“嫂子，你看，家里这两天乱得很，将就吃点行不？”

顾莹莹不吱声，假装没听见。

顾母借题发挥，一个劲儿说“我们当着面呢，吃点东西你们都推三阻四的，还说什么好的都叫我们莹莹吃了，也就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光说不做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亏待人呢”，说得小老太脸黑如锅底。

“给她做去。”最后小老太发话了，张雪梅悻悻去做饭。

*

顾莹莹累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顾母有心交代两句，都被她这副“我累了饿了，要歇一会儿”的样子挡了回去。

无法，顾母只能和小老太说话，两人你来我往，来来**试探。

一个坚持顾莹莹是娶回来的媳妇，就算家里再苦再难，儿子没了，媳妇也得在，给儿子守着。

一个坚持她在这受苦被嫌弃，又是新时代了，不存在守节这回事，不如回家养着，左右也养得起。

顾莹莹看似没听，却把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她已经知道，这婆婆想给她留下来，是想让她当蜡烛，牺牲自己，为这一家老小继续当牛做马。

那么，顾母呢？

在原身的记忆里，顾家住在大杂院后面那排筒子楼，还不如张家这房间多、空间大。

——这也是原身一直以来很感恩的地方，她长这么大终于有了自己的房间。

顾老大早两年结婚了，一直没生孩子，就是因为没地方。

虽然顾莹莹嫁出去，看似腾了地方，可是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一个小妹一个小弟，小弟和小妹年龄已经大了，不适合住一屋了。

那么理论上，因为顾莹莹出嫁腾出去的地方又没了，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怎么还一直叫她回家养着呢？

顾母还在那和小老太掰扯，顾莹莹俨然成了一个金饽饽，两个人寸步不让，一个坚持要留，一个坚持要带她走。

顾母还在自顾自尝试说服小老太，什么“新时代不兴那些老规矩，我们得向新时代看齐”“女人这辈子最大的依靠就是男人，没了男人是万万不行的”之类的话层出不穷。

顾莹莹听着听着，似乎有点明白顾母的来意了。恰好一阵鸡蛋和油饼的香气袭来，打断了她的思路。

别看张雪梅看着干啥啥不行、挑拨第一名的样子，这油饼做得还挺不赖。

金灿灿、油汪汪的油饼，表皮有点点缀了星子似的焦面，她还有心放了些葱段，饼香裹挟着葱花浓郁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还有那鸡蛋面汤，黄澄澄的鸡蛋花打得漂亮，漂在黏稠香浓的白面汤上，这汤的颜色怕是寻常人家一年都见不到机会。

小老太自然也是，不忿嘟囔了一声：“败家子。”

顾莹莹看着，却是径自拿起一块饼吃上。

饼皮焦香酥脆，饼芯柔软细腻，椒盐和葱花的香气交错出现，好吃得不得了。

“没糟蹋东西，不错。”顾莹莹真心夸奖，气得小老太和张雪梅一个仰倒。

顾母趁此机会，要和顾莹莹单独说体己话。

小老太自知没法不让她们单独相处，因为就算今天不行，也会有明天、后天……早晚有一天，所以她临走前瞪了眼，似有所指地叮嘱：“别忘了自己是哪家的人。”

顾莹莹吃得正嗨，心里赞叹张雪梅的手艺，一点没把她的话放心上。

顾母等人出去后，几次三番想开口，都被顾莹莹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震惊了，只得静静等她吃完。

好不容易等她吃完，顾母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她张口道：“你听妈的话，妈不会害你，别听你婆婆瞎咧咧，这女人吧，还是得靠男人，没有男人是万万不行的。当寡妇不如嫁人，寡妇多苦啊，嫁人……妈给你找个更好的！”

“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