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语：

我是杭州名妓，穆正卿买下初夜为我赎身，只谈风月。

他说「我娶你为妻。」

我爱上了他，以为我们会是一段佳话。

他进京赶考，转头把我送给员外郎用我铺路，只为跟年少结识的官家**在一起。

我心灰意冷，在酒宴后投湖自尽。

老天眷顾，我一睁眼，回到了他为我赎身那日。

正文：

穆正卿握住我的手言辞恳切地说：「若若，我定娶你为妻。」

我看着他故作深情的目光，和前世一样绽出一个灿烂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依偎在他怀里说：「只愿君心似我心。」

我是杭州名妓卖艺不卖身，不仅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少人豪掷千金只为一睹我的风采。

妈妈怕我年纪大了卖不出好价钱，在我十八岁时就拍卖了我的初夜，穆正卿买下，他不碰我，只与我谈风花雪月，他说要赎我出去，娶我为妻。

我见过太多满眼欲望之人，他不一样，他说得真真切切，我信他与旁人不同。

前世他将我赎出青楼，为我描眉画眼，同我下棋，与我合奏，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他不嫌我出身，说会娶我作正妻，我把他当作知音，更当作夫君。

他进京赶考，我在院子里受了不少刁难，我只冷眼以待，坚信他爱我就够了。

他派人将我带去京都，说他颇受赏识，成了京官，要与我成亲。

我满心欢喜地赶赴京都，他将我送上了吏部员外郎的床榻，我肝肠寸断地问他「你不是要娶我？」

他满脸轻蔑「娼妓也配做我的妻？」转头迎娶了官家**。

原来那**与他年少相识，**的父亲去京都做官，看不上商贾出生的穆正卿，穆正卿向**承诺，以后去京都做官娶她。

我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他却步步高升，在酒宴上我带着满身伤痕，朝着员外郎卖笑，只愿能得些温柔，他揽着美人，大受同僚追捧。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伤痕，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跳入湖底。

我死后却看见，席上少年将军折返，看着我手背的红痣和颈间的玉坠泣不成声，他握着我冰冷的手，一遍遍喊着妍儿，他擦净我的脸，提着剑，一剑便杀了员外郎。我才知道我是自小和将军长大的相府千金。

这一次，我定让穆正卿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2

穆正卿跟前世一样，把我带回了他买下的小院，为了讨我欢心，这个院子种了不少翠竹，竹影隐隐绰绰，环境清幽，确实是个好地方。

穆正卿问我「若若，你喜欢这里吗？」

我装出一幅惊喜的模样「当然喜欢，多谢你了。」

穆正卿揽住我说「你喜欢就好，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我觉得自己当时实在太蠢，穆正卿连家门都没带我进，随便找了处院子，我还天真地以为他是对我好。

穆正卿借着有公务的由头离开，我注意到了他身上特别的香气，这种香只有城北青鸾楼接客的姑娘会用，我点点头，伸手整理好他的衣襟，温柔地说「早些回来。」

我知道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正好有件事要做。

我又重新回到软烟楼，找到妈妈说「我要赎人。」

我要赎的是阿念姐姐，我的琴艺是她手把手教我的，她待我极好，经常给我一些新鲜的小玩意，还教我怎么摆脱客人的纠缠。

平日里同我姐妹相称，穆正卿赎我的时候她劝我小心，我当时被穆正卿的海誓山盟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放在心上。

不一会阿念就出来了，她看见我又高兴又担心：「怎么回来了？是不是他对你不好？」

我扑进阿念的怀里，心生悔恨，明明有关心我的人，我却看不清。

「没有，阿念姐姐，我来赎你出去。」

我名声大，赚的钱多，我得的钱也不少，阿念已不是最抢手的年纪，我把客人送我的名家书画都当了，堪堪凑齐。

阿念皱皱眉头：「我除了弹琴什么也不会，我出去又能做什么，你跟那个公子好好过日子我就放心了。」

前世阿念被豪绅纳作妾室，怀有身孕后，被正室蹉磨，难产而死，我当时连阿念姐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这一世，我定要救下阿念姐姐。

我一手把银子交给妈妈，一手牵住阿念姐姐对她说，「这里不是好去处，你若不嫌弃，就跟着我，这么些年，我早就把你当亲人了。」

我把阿念带回小院，穆正卿还没回来，我知道，他今天都回不来了，我让护院落了锁，同阿念睡在一起，像刚到软烟楼一样。

3

第二天正午，穆正卿才匆匆忙忙回到小院，我替他擦掉头上的汗珠，给他端上一碗绿豆汤，「天热，喝碗绿豆汤解解暑。」

穆正卿向我解释缘由，我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只要他爱我就好。当然没关系，毕竟我已经不爱他了。

我顺便提了阿念姐姐的事，穆正卿反倒有些欣喜，是啊，我有人陪，他就不用陪在我身边了。

他不是不喜欢我，他只是一早就打定主意，我是为他铺路的。

他并非没有欲望，他的欲望太大，我的眼界太小，看不清罢了。

我扔掉为他擦汗的手帕，仔细洗干净了我的手，该我了。

前世我天天盼着穆正卿陪我，但凡他有一天不见我，我都要与其置气一番，时间长了，他烦起来，更不想见我了。

现在可不同，穆正卿不来我也不问，他来我就表现得善解人意，哄得他高兴得不得了，在别的地方受气都会找我排遣，陪我的时间比上一世只多不少。

我与穆正卿对奕，眼见我就要输，他故意落偏，我抓住机会，一举翻盘。

我笑得弯起了眼，穆正卿说「赢了我这么开心？」

我点点头，穆正卿宠溺地看着我说「以后都让你赢。」

我要赢的，不止这盘棋啊。

穆正卿赶考的日子到了，他向我承诺，待他高中一定娶我。

我笑盈盈地说「那我可要做状元娘子。」

穆正卿无奈地笑笑「我就是落榜，也得把你娶回家。」

娶回家？我只觉得讽刺，不出五日，他娘连着他的表妹都会找过来，让我别想踏进他家大门一步。

我面上不显，向他挥手送别，他频频回头，显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来。

实在是，令人作呕。

5

门板被拍得震天响，果然，跟前世一样，他娘带着他表妹穆婷找上门来。

前世，我为了以后能嫁到穆家，逆来顺受，我把他娘当长辈，把他表妹当亲妹妹，他娘让我在烈日下，一步一叩上山求平安符，那种滋味，我难以忘怀。

「不知二位找谁？」我和气地问道。

「别装了你个狐狸精，我说正卿怎么天天不着家，原是跟你厮混在一起，我告诉你，别想踏进我穆家大门一步！」他娘气势汹汹地说。

可惜你的好儿子根本就没打算让我进门，果然是母子，想得都一样。

「可是正卿说会把我娶回家的。」我故作委屈。

「我呸，就凭你还想嫁给穆哥哥？」穆婷抬手给了我一耳光。

她的感受，我一清二楚，毕竟，当年我与穆正卿置气时的温柔小花是穆婷啊，可如今我们的位置颠倒，穆正卿已经厌烦她了。

前世穆婷装作喜欢我，找我要了不少银两买胭脂水粉，转头造谣我的钱不干净，我想澄清，却没人相信，只好忍气吞声，一遍遍洗脑自己穆正卿会理解，不必在意虚名。

我看着气得跳脚的穆婷心里畅快，「可是穆郎连婚书都拟好了。」我拿出婚书，穆婷一把夺过撕碎，又企图上前动手。

他娘见我不退分毫，哼了一声就走，估计是想等我去穆家再整治我，我示意护院拦下穆婷，反手就是一耳光，让护院把她扔了出去，她叫骂着，我内心却毫无波澜，我只可怜她，跟上一世的我一样可怜。

婚书当然是假的，我让侍女打扫干净，让人带了块平安符给他娘，说是我亲自上净慈寺求的。

可惜平安符保不了平安。

阿念和我说，穆家的主母每天头疼欲裂，杭州的名医看遍都束手无策，现在正广招天下名医。

我只是略表惊讶，不再多言。

他娘极信这些，穆正卿就是她去庙里上完香怀上的，以为我送东西是为讨好她，自然毫无戒心放在身边。

平安符有夹层，里面放了千金散，无色无味极易挥发，剂量适宜只会引人头疼，毒发之时体内早已查不出迹象，终身都要受尽苦楚。

我这么清楚，自然是前世她儿子把我送给员外郎，员外郎的夫人厉害极了，我一进宅子就给我下了药，这蚀骨之痛，够她受了。

算算日子，穆正卿该派人来接我了，我须得早做准备才好。

我心里一直颇为不安，自我重生以来就没睡上安稳觉，心力不济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又梦见前世，我满身青紫，千金散发作时在地上打滚的情景，那宅院大门的样子浮现出来，像一张血盆大口，我害怕得直打哆嗦。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陌生的天花板，迅速从梦境中抽离，阿念见我醒了，扶我起来，问我怎么样。

「这是在哪？」我拽着阿念的袖子问。

「那天你突然就晕过去，大夫说你是心情郁结需要静养，这是我的房间，照顾你方便些。」阿念端来一碗药，让我喝下。

「若若，从你回软烟楼赎我出去那天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我感觉你变了许多，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妹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我愣住，抱着阿念哭起来，我的委屈不知道对着谁说，思绪很杂乱，时不时因噩梦惊醒，我害怕又庆幸自己还有一次机会。

「我的若若长大了。」阿念什么都没问，由着我痛哭。

穆正卿，你害得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