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死在爸爸生日的当天，养女拿走我的画，送给爸爸当做生日礼物。

爸爸爱不释手，当即夸赞养女才是他的继承人，得知我失踪的消息后，更是咒骂。

「这么爱玩失踪她怎么不干脆死在外面，天天就她事多，以后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直到被警察通知去认尸，他才知道，那个他厌恶至极的女儿，真的死了。

…………………………

我的尸体被推下湍急的水流时，夏明月正在酒店参加我爸的生日宴会。

进门她就迫不及待把手里的画递过去，「爸，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画上是一对夫妻牵着孩子的手，从黑暗走向黎明。

风格鲜明大胆，落款写着一个名字：一只姜。

那是我的微博昵称。

我爸的表情瞬间从惊讶转为欣喜，「明月，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和爸爸在网上联系了这么久，怎么也不早点说。」

我的灵魂飘荡在空中，望着温馨和谐的气氛，内心泛起苦涩。

爸爸，一只姜是我，一直虚心向你请教，被你称为最有天赋的学生，也是我。

「爸，我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

夏明月满脸乖巧，嗓音清亮，「祝爸爸生日快乐，长寿健康。」

「能有你这样听话又有天赋的女儿，是爸爸的福气。」

我爸合不拢嘴，看到画的左下角有一处暗红色的痕迹，咦了声：「这是什么？」

夏明月脸上有些心虚，立即恢复正常，「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

我爸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

我向来严谨，对于自己的创作更是到了苛刻的地步，绝不会允许这么低级的错误出现。

这还是他教给我的道理，只要他用心去看，一定能发现那不是什么污渍，而是血迹。

那是我的血，顺着画框的缝隙渗透，与画融在了一体。

我期盼着他能够发现问题，从而揭穿夏明月的真面目，还我一个公道。

「爸，怎么了？」

夏明月表情关切，「身体不舒服吗？」

我爸从愣神中缓过来，摇摇头，看了眼时间，「夏乔星怎么还没来，她又耍什么花样？」

「乔星可能还在生气，我这就打电话给她。」

电话显示的是无法接通，夏明月满脸担忧，「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爸，要不我回去给乔星道歉吧，她毕竟还小。」

她向来都是懂事体贴的好孩子，我爸很喜欢她，又或者说，他只是厌恶抓着我妈死因不放的我。

「道什么歉，我看她就是没事找事！」

我爸重重一拍桌子，怒骂道：「因为她你受了多少委屈，现在连我生日都不消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爸，别这样说乔星。」

夏明月眼眶有些红，「当年妈去世的时候，只有我在身边，我毕竟是个外人，乔星误会我也情有可原。」

「你是我女儿！我看谁敢说你是外人！」

我爸表情愤怒，「能有什么误会，我看她就是嫉妒你比她优秀！才处处针对你！」

他给我发了短信，命令我二十分钟赶回来给夏明月道歉，否则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可是爸爸，我被河水泡的肿胀的身体，正在被无数鱼虾啃噬。

我回不来了。

二十分钟后，我并没有赶来，我爸当即在家族群里声称要跟我断绝关系，并将我踢出群。

夏明月低声劝着，脸上却是止不住的得意。

她像在跟我说，你是亲生的又怎么样，还不是和你妈一个样，都像个垃圾被抛弃。

八岁那年参加我妈的葬礼，我哭着让她把妈妈还给我，得到的是我爸重重的一耳光，「你胡闹什么！你妈都死了你都让她不得安宁，还迁怒明月，你妈就是被你气死的！」

我摔倒在地，耳朵流出鲜血，面对众多不怀好意的指点，我一遍遍的解释，说我妈不是我气死的。

那样重的罪责，我承担不起。

她躲在我爸怀里，就是这样看着我的。

我的右耳膜严重受损，人也变得更加自卑沉默，夏明月带领一众姐妹，调笑着称呼我是死了妈的小聋子。

得意而挑衅。

生日宴结束，我爸回到家里，保姆迎上来，语气担忧：「先生，乔星小姐联系不到了，这么晚了，您看要不要——」

「她死了才好！」

我爸不耐烦的打断，仍旧欣赏着那副画，「她要是打电话回来，你告诉她，除非她为那天的事给明月下跪道歉，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那天的事，是指夏明月卡着我爸回来的时间，故意损毁我妈的遗物，从而激怒我大吼着让她滚出去吗？

当时我爸揪着我的头发怒骂：「这个家你才是多余的！明月就是我亲生女儿，她懂事体贴，不像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赶紧跟你姐姐道歉，否则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我被强按着跪在地上，却倔的不肯张嘴，我爸暴跳如雷，一下一下扇在我的脸上，怒骂着我怎么还没死。

现在我真的死了，爸爸，你会高兴吗？

「先生，乔星小姐可是您亲生女儿，怎么能这么说呢？」

保姆面色焦急，「她性子倔，但心里是有您的，您每次父亲节收到的花，都是她亲手种的。」

可夏明月送的总比我好，每次我的花都被丢在角落，沉默的等待死亡。

我爸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面色有些犹豫。

夏明月适时开口：「阿姨，乔星机灵的很，说不定是怕爸爸怪罪，故意跑出去的呢。」

她故意顿了下，捂嘴笑道：「小时候她假装离家出走，让大家找了她一夜，还害得我从山上滚下来，我可都还记得呢。」

一提起这个，我爸的犹豫骤然转换成愤怒，「小小年纪就会耍心计争宠，现在还是死性不改，要不是做过亲子鉴定，我还真怀疑当初抱错了，我怎么能生出这种畜生！」

他那么生气，好似我是他女儿是莫大的耻辱。

可明明小时候，他也曾爱不释手的抱着我，说我是他的宝贝。

只是因为一个夏明月的出现，就能把一个父亲变成这样吗？

保姆叹了口气，「乔星小姐是个好孩子，她只要受了欺负，都会跑到太太的坟前，从没跟您说过。」

我爸没好气道：「那是她活该，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她？」

「先生，自从太太过世后，您就再没和乔星小姐好好说过话。」

保姆劝道：「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

我爸还没说话，夏明月率先开口：「阿姨，乔星被惯的这么无法无天，跟你可脱不了关系，爸爸供她吃穿，她不仅不知道感恩，还处处和爸爸对着干，这是一个女儿该做的吗？」

她说着眼眶微红，声音哽咽，「爸爸每天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我们，她不心疼，我这个外人还心疼呢。」

每次她自称是外人，我爸都会迁怒于我，屡试不爽。

果不其然，我爸重重一拍桌子，「谁说你是外人，你就是我亲女儿！反了她了，这回我非把她这种臭毛病改过来为止！」

一声令下，我房间里的所有东西被当成垃圾丢出去，就连我养的小仓鼠，都被用热油烫死。

仓鼠发出凄厉惨叫，苦苦挣扎却无果。

就像我一样，在装裱好送给爸爸的画后，还幻想以此来缓和父女关系，却被跟踪而来的夏明月拖进地下室。

她盯着我的画，嗤笑道：「你想凭这幅画得到你爸的爱，真是痴心妄想！」

「实话告诉你吧，当年你妈的氧气就是我拔掉的，谁让她想把我送出去，她就是该死。」

我瞪大眼睛拼命挣扎，被她死死踩住手指。

「我能弄死你妈，也能弄死你，温乔星，你爸还真是关心你，遗产的百分之七十都是你，凭什么！只要你死了，你爸唯一的继承人就只有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网上跟你爸联系上了，想趁机跟你爸缓和关系？」

「做梦！」

回想我的一生，只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想尽方法想要得到爸爸的爱，却总是弄巧成拙。

失去妈妈的同时，我同样失去了爸爸。

此后的三天，没有我的任何消息，我爸却明显心绪不宁，思索再三，他用施舍般的语气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早点滚回来。

短信发出去的几分钟后，手机响了，显示的是我的号码，他立即接起怒骂：「你还有脸打电话回来？还等着我去求你回来是吧？真是个白眼狼，枉费明月这么担心你！」

电话里却是陌生人的声音：「你好，请问这手机主人你认识吗？我在河里捡到了她的手机。」

我爸一愣，没好气道：「她死了，手机给你用了。」

挂断电话，他更是烦躁，下意识的点开微信，只有寥寥无几的几条信息，不及他和夏明月的十分之一，朋友圈里有一条三天前的动态。

照片是凌乱的画室和满地的颜料，配文：【生日礼物完成咯。】

望着那摆设熟悉的画室，他瞳孔骤然颤抖。

我曾无数次给他发过画室的照片，他不会不认得。

但他没有反应，只是呆呆看着照片愣神，许久后点开一只姜的微博，私信页面保留在三天前的最后一句。

【老师，我画好了，要去送给我最重要的人，今天是他的生日，祝我好运吧。】

此后再无上线。

我爸出神的盯着那副画，那一小块污渍，越看越觉得刺眼。

新闻正在报道从河里发现的无名女尸，年龄在二十岁左右，尸体损毁严重，头发里发现残留的颜料，左手臂有一块圆形的红色胎记。

「先生，乔星小姐左臂上就有这样的胎记。」

保姆满脸急切，声音都带了哭腔，「我们去看看吧，万一真的有什么事，那该怎么办？」

「没有万一。」

我爸的表情有些难看，却在几秒后恢复原状，「祸害遗千年，气不死我她不会死的，搞不好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等着我们去找。」

「每次都故意搞出这种事情，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从小到大都这样！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现在就这样，以后还要杀人放火不成，一个就会拿她妈的死说事的白眼狼，装什么可怜！」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是一个陌生的男声，自称是警察，询问我近期的情况。

我爸不耐烦打断，「你问她干什么？是不是她又惹什么祸了？」

「我们在河里发现了一具严重损毁的尸体，经过排查，现在高度怀疑是你女儿。」

「不可能！」

我爸一口否定，「你是什么人？该不会是夏乔星让你打的吧？失踪装不过瘾，现在想装死了是吧？」

「今天上午有人捡到了她的手机，显示她曾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有接，你女儿现在在哪？你能联系到吗？」

被夏明月袭击的时候，我确实给他打过电话求救，但他没有接。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我都在期盼他能来救我。

可他没有。

我爸仍是不相信，干脆直接挂断电话，二十分钟后，警察找上门出示证件，要求他去查看尸体。

「我都说了她没死，你们怎么回事！让我看什么死人！」

我爸不断强调：「她就是离家出走了，经常这样！」

「你女儿失踪这么久你都不管不顾吗？」

警察严肃道：「事关她的安危，你连确认一下都不肯？」

「行行行，我跟你们去行了吧？」

我爸不耐摆手，「真是麻烦死了，那种死人多晦气，谁愿意看！」

他不情不愿的跟去了停尸间，直到白布被掀开，他不屑的表情在看到我呈现巨人观的尸体时骤然转变，呆怔后急切去看我的手臂，却被我残缺的手指吓得连连后退。

手臂已经完全肿胀，原本小小的圆形胎记被撑的很大。

但他还是认了出来，瞳孔惊骇的掀起巨浪，声音蓦然颤抖，「她的手怎么了？」

「死者身中二十刀，全身大面积骨折，手脚都被严重损毁。」

毁掉我的手，是想让我下辈子也不能画画，毁掉我的脚，是不想让我逃跑。

我死在我的画室中。

警察把装在证物袋的手机递给他，「根据手机信息，死者是个拥有十三万粉丝的画画博主，你曾和死者进行过长达半年的交流，以老师的身份教导她。」

「博主一只姜就是夏乔星，也是你的女儿，你不知道吗？」

我爸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