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吏部尚书夫人，躺在冰冷的床榻上，眼睛半眯着。

眼底被懊悔填满，滑下两行泪。

有气无力的忏悔道：“月儿，是母亲对不住你，咳咳，当初是我年少无知，不懂亲情可贵，错把鱼目当做明珠”。

苏夫人喘了几口气后，继续道，“我时日不多了，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咳咳，只想听你叫我一声娘”。

面对苏夫人期盼的目光，她的思绪飘向远方……

小月儿拼命的跑着。

不时回头看一眼。

却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跤。

她娘手里握着手臂粗的柴火棍追了上来。

“你这个下贱丫头，终于被我逮到了，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柴火棍重重打在小月儿身上，隔着破夹袄发出“砰砰”声响。

她本身就没有多少肉，每一棍子都像是打在骨头上。

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娘，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她娘姓胡，村里人都叫她胡三娘。

小月儿没有姓，她爹说她是丫头，不配有他们王家的姓。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疼有娘爱，可小月儿整日里有干不完的活儿。

挨打的次数比吃饭的次数还要多。

小时候挨打她还会哭两嗓子，自从发现哭了之后打得更疼，小月儿便不再哭了。

只在娘打她的时候，跑得快些，能少挨些打。

胡三娘累得气喘吁吁，丝毫没有因为孩子哀求而心软。

咬牙切齿的边打边骂，“老娘白养你这么大，喂个鸡还能丢一只，是不是你偷吃了？啊？打死你，打死你个下贱坯子”。

如果她只是苦苦哀求，她娘会打死她，小月儿挣扎着起身，推了胡三娘一把继续逃命。

胡三娘被推了个趔趄，重新站起身去追赶，可一个大人如何能追得上逃命的孩子。

她只能悻悻地转身回了家。

“这个死丫头，等她回来老娘非打死她不可”。

真是白养她这么大，果然是狗肉贴不到羊身上。

胡三娘咬牙切齿的想着，舀起一瓢水咕嘟嘟喝了下去。

王大柱斜靠在炕沿，瞥着胡三娘哼了一声，“行了行了，那鸡是被野狗咬死的，也不能全怪小月儿，原本是千金小姐的命，却在咱们家当牛做马，差不多得了”。

胡三娘连忙看了看门外，走过去打了王大柱一巴掌，“千金小姐她也配？我们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千金小姐，她如今啊，正在苏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胡三娘说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数九的天儿。

矮小的土墙下，蹲着两个七八岁的孩童。

衣服破成一条条的挂在身上，棉絮一块有一块无，穿与不穿相差不大。

破棉鞋比脚丫小一截，趿拉在脚上。

一条鼻涕快要流到嘴里，小月儿用衣袖擦了一把，又用力吸了吸，“咕嘟”一声咽了咽口水。

随后从怀里拿出半个粗粮饼子，掰了一半递给身旁的小男孩儿。

“给，吃吧，”

这是小月儿的晚饭，跑出来时还不忘了抓着饼子一起跑。

上次没带饼子跑出来，一直饿到第二日。

这次逃命，小月儿已经有了经验。

小男孩接过饼子咬了一口，没咬动，又抬眼看向小月儿。

小月儿嘿嘿一笑，给他做起了示范。

“像这样，在嘴里化一会儿就能吃了”。

两个孩子笑得眉眼弯弯，好似吃的不是粗面饼子，而是什么山珍美味。

半弯月牙挂天际,繁星点点眨着眼。

冷风如刀直往脖子里钻，小月儿抓紧领口脸颊冻得发红，脖子缩回到衣服里，抱着臂膀跳了几下来取暖，耳边传来阵阵呼啸的北风。

再看看身旁同样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心里有些愧疚。

为了陪她，他都不能回家。

于是她对小男孩说道“你快些回去吧，不然孟大叔该着急了，他身体不好，别让他操心”。

小男孩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小月儿脸冻得有些僵硬，为了让小男孩放心的回家，勉强挤出一抹笑，“我也回去，娘应该睡了，不会再打我了”。

于是，两个孩子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乡下人睡得早，村子里静悄悄，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四下里一片漆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八岁的小月儿既孤独又恐惧。

眼睛里噙着泪，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哭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更加严重，小月儿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要笑，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像哭一样的笑容。

木门紧紧关闭，她推了推，随后动作熟练地翻上墙头。

又熟练的摸回灶房，木板搭建的床上铺着一层稻草，小月儿躺了上去，把破烂的被絮紧了紧。

不知过了多久，灶房的门被踹开，“嘭”地一声，小月儿被疼醒。

手臂粗的木棍像雨点般打在她的身上。

“你这个下贱坯子，有本事你就别回来，吃老娘的穿老娘的，还反过头来气老娘，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小月儿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熟练的滚下木板床，抓起地上的鞋就往外跑。

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脚下轻飘飘的。

打开院门时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身材有些微胖，身上的衣裳料子滑溜溜的，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儿。

小月儿抬起头看向来人。

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婆婆，圆圆的脸庞带着两个梨涡，微微皱着眉头，嫌弃地把她推开。

“这里可是王家？胡三娘可是住在此处？”

这人一看就不是村里的人，她不认识这个婆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那婆婆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语气由之前的冰冷变成好奇，“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月儿”。

婆婆眼睛亮了，拉起小月儿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烫人，“你就是大小姐？快，带我去见胡三娘”。

小月儿脚下轻飘飘的，头却十分沉重，晕晕乎乎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回去，我娘会打死我的”。

婆婆眉头微蹙，沉下脸，“她敢”！

不知道为何，小月儿听到婆婆这句话，便信了。

她带着婆婆走回小院。

胡三娘举着木棍追了出来。

见到李嬷嬷时便愣住了。

李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胡三娘认出她来了。

于是她直言说道：“胡三娘你可知罪？”

胡三娘心里明镜似的，眼神变得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

李嬷嬷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从怀里取出一个手帕展开，“这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