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招月将将靠近站牌，还没站定，背后倏尔响起喇叭声。

短促而尖锐。

她机械转身，一辆黑色路虎缓缓朝她驶来，牌照不算陌生，一分钟前见过。

车窗半滑，这位老同学非常客气邀请她上车，顺带调侃，“你是我见过最接地气的明星。”

她干笑了两声，没着急上车，先回身扫了眼警局方向，不见向亦云身影，小幅度歪了歪脑袋，往车内探去，明明掩饰了，还是被对方一眼瞧出，挑唇戏笑，“向亦云在。”

“……”

倒也没多尴尬，只是唇角的弧度不经意淡了些。

她拉开车门，沁凉的冷气不再局限于脸上，四肢也感受到透心的凉。

前排贺郁川扭过脑袋，“住哪？”

“御园。”

“御园？”

梁招月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了遍，“嗯，御园，春江路。”

刚音刚落，就见他对着向亦云阴阳怪气一笑，“都住一起了，怎么搞得跟闹分手情侣似的？”

向亦云：“……”

梁招月：？

她细细嚼着这句话，是不是可以理解向亦云在御园也有房子？

怎么说沈氏在京北大大小小开发了十几个盘，为此还纠结了好一阵，没想到赌对了。

压了压唇角翘起的一点弧，竖起耳朵听他言。

一道沁着明显不耐的语调传来，“谁跟你说住一起？”

贺郁川哪能这么容易打发，目光在两人身上溜达一圈，神情间掠过明显揶揄，“那你们谁跟我说说，当年你俩是不是背地里勾搭上了？”

勾搭这个词实在不文明。

梁招月做了回聋子，默默把脑袋转向窗外。

向亦云是不爱吱声。

贺郁川挑起的唇发出一声嗤笑，“不说话就能躲得过去？”

单独看向亦云，“我要是没猜错，你们分开是高考填志愿那几天吧？当初你那要死要活——”

“你能不能安静！”向亦云一个眼风扫来，顺带一脚踢在椅背上，登时，皮椅烙下清晰的脚印，“开你的车！”

贺郁川不是十有八九，而是百分百确定，他不揭穿，给这狗留点脸。

汽车重新启动，匀速行驶在这片昏黄里，天边夕阳将歇不歇，淡橘色的晚霞温柔又治愈，可梁招月却失神了，脑子不断盘旋贺郁川那句没吐完整的话。

要死不活——

他…应该过得很不好吧。

一路沉默到公寓。

汽车停下，梁招月道了声谢，推门下车前无意识扭了扭头，看到的却是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殊不知，她关门下一瞬，车内男人投来目光。

贺郁川没立即把车开走，给了向亦云偷窥的时间，真不是他妄加揣测，就这么一路，这狗至少看了梁招月不下十次。

确实视线范围没了那道身影方出声，“是不是还惦记着？”

没扭头对视，通过后视镜扫了他一眼，看似风平浪静，估摸内心翻江倒海。

不厚道笑了声，“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栽一次就算了，还打算第二次？”

向亦云落下半截窗户，点上一支烟，从扪心自问到正视自己只需要一瞬，但他没回答，任由对方戏谑。

贺郁川留了些嘴德，也清楚，这些年凡是提到梁招月，他就是这个死样。

到现在还记得，时间线都能准确无疑，填志愿最后一天，他还在犹豫选哪个学校，门铃突然响了。

是向亦云。

他过来不奇怪，只是被他狼狈的状态给惊到了，更惊是的留宿他家，头一回。

问了无数遍怎么了，就是只字不提。

后半夜醒来，发现床铺是空的，顺着微弱的光走到阳台。

夏日深夜，月影浅浅，他却独自站那抽烟，这次什么都没问，问了估计也白问，忍着睡意立一旁。

万籁俱寂，连空气都是沉寂的。

许久，他终于出声，嗓子哑得不行，“我...是不是很差劲？”

这是他主动开口的第一句，自然要追问，而向亦云再次沉默。

戚戚夜色里，唯有月色那点亮光，他却看清他的眼底，像有什么事忘不掉放不下，还没探出究竟，就见他的弯下脊背，继而，一滴晶莹的东西砸在地面。

那时厘不清的原因在此刻变得清晰，把话挑明,“当警察也是为了梁招月吧？”

万贯家产不去继承，跑到警校吃苦。

指缝的烟蓄了一大截白灰，向亦云没管，下颌微敛，“把资料给我。”

他不回答，贺郁川该问照样问，“我就不懂了，你都给梁招月他爸洗清罪名了，又背调那些人搞什么？”

说归说，行动上还是顺了他，将塑封好的黄色纸袋递过去。

沉默一瞬，向亦云垂下的眼皮又抬起，眼底深沉，“自然是有疑点。”

贺郁川笑了下，若有嘲讽，“还真是个情种。”

作为朋友必须要提醒，“小心点，别把命给搭进去。”

当年为了查梁招月他爸的案子，光他所知就暗杀了两回，不知道的情况还不知道多少次。

耳边传来不甚在意的语气，“我有数。”

有个屁。

不劝了，一旦跟梁招月扯上关系的事都白搭。

烟已经燃到头，向亦云就着半边窗户，将烟对准五米外的垃圾筒，“去我那坐坐。”

贺郁川只有一个小时，已经被他浪费30分钟，剩下的半小时正好送他回警局，“在车里说吧，我晚上有事。”

“行。”

向亦云两指捏着文件转坐副驾，撕开封条浅扫了眼又放进，“你那条线别断，继续跟。”

贺郁川唇角弯起不是笑的弧度，“我别的不怕，就怕清明节多个上坟的。”

向亦云：“……”

嗤嘲再次卷到耳边，“你做了那么多梁招月知道？”

搭在腿上的五指蜷了蜷，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查我的案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贺郁川呵呵了，好冠冕堂皇的借口，换作任何一个人或许就信了，但在梁招月身上，白搭。

可能这辈子，只要跟关梁招月有关的，释怀成了向亦云永远学不会的必修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