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亲归来，国却亡了。

龙椅上坐着当年为我送亲的将军。

十年前，赵长风离京千里，亲自送我去了关外和亲。

“相隔万里，公主且自珍重。”他将拳心握出了血，红着眼睛字字泣血。

十年后，国破家亡我跪在下首，亡国的公主折腰，对着新朝的皇帝三拜九叩。

坐在赵长风身边的女子貌美年轻，二人般配的模样刺伤了我的双眸。

曾经尊贵的嫡长公主变成了前朝余孽。

护着公主的少年将军却位极至尊，后宫佳丽三千。

1

“妾身周裴氏叩见陛下。”我重重的将头扣在了地上，丝毫不作假的行了个大礼。

坐在上首的男人眼眸深邃，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昭华公主可安好？”半晌过后，赵长风缓缓出声，我心中因为他的话一紧。

公主？太遥远的称呼了。

十年前，赵长风不顾赵老将军的阻拦，一意孤行离京千里亲自送我去了关外。

关外风大，吹的我们二人都红了眼眶，我看到赵长风眼中思绪众多，他将掌心掐出了血，最终只是哽咽着说：“相隔万里，公主且自珍重。”

一字一句，重若泰山。

可现在，我看到坐在他身旁的女子貌美高贵，两人紧握着的双手刺痛了我的眼。

我再次叩首，低垂的眼眸掩去了我的神情：“妾身身份卑微，早不是什么公主了，当不起陛下的这句问好。”

他身旁的女子扬着眉梢：“不过是个前朝欲孽，哪算得上什么公主，你倒还算知趣。”

夏宛白骄纵的表情是那么的的让人怜爱，赵长风对她的话没什么不满，只是淡淡的让我起来。

我听说过她，重新踏上这片故土的时候，我就知道赵长风有一个爱若至宝，封为贵妃后宫之中最尊贵的女人，现在看来传闻不假。

只不过，那张与我有七八分像的脸蛋还是让我失了神。

天真无邪，活泼骄纵的模样像极了十年前的我，是赵长风很喜欢的模样。

只可惜，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天真活泼了。

我早就没有了天真的资本。

原来在我水深火热的熬着这十年的时候，赵长风早就找好了替身，我不在的这么多年，夏宛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在异国他乡的十年，我无数次都想要去死却还是坚持了下来，我不怕死，我只是怕没有了我赵长风会伤心。

他曾经说过让我一定要等着他。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多虑了。

2

我看到赵长风投来的目光冰冷又疏离，曾经眼中含着情意的我们如今却相顾无言。

他挥了挥手，殿内除我们之外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赵长风看着我，漂亮的眸中黑雾流动，良久，他低声道：“朕当年说过，公主对于我，永远是公主。”

昏暗的殿内，我们对视良久。

十年过去了，曾经尊贵的嫡长公主成为了亡国败俘，护着我远去的少年将军却高高坐在龙椅之上。

他说我还是公主，可这话又有几分可信？

“你若不愿，留在我身边亦可。”

你看，如今他连一个名分都不肯给我许诺。

我笑了，从进殿以来脸上严肃紧绷的表情有了缓和。

“陛下此言一出倒是令妾身惶恐，若是我不答应城外的压境大军是否不会离去？”

兵临城下，我的丈夫于两日前战死，此刻我作为周国的皇后来与赵长风谈判。

其实，我十年的谋划只差一点就能成功了，差一点点我就能扶年少的太子上位，成为周朝的太后。

但现在因为赵长风，一切作废。

赵长风坐直了身体：“与此事无关。”

“我嫁过人了。”

“朕不介意......”

“可我介意！”我打断了赵长风未说完的话，摸了摸头上的抹额，觉得有些可笑：“陛下没看到吗，我在守孝，为我的丈夫守孝，而您亲手杀了他。”

赵长风有些沉默：“两军交战必不可免，难道你希望我去死？”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眼睛好像有些湿润，我抬起头看着繁复庄严的宫殿，这里曾经为我父皇所有。

沉默良久，赵长风好像叹了口气，缓缓地说:“你回去告诉他们，只要周国愿意俯首称臣，朕也不愿赶尽杀绝。”

我站起身，再次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谢主隆恩！”

这一句话彻彻底底的拉开了我们二人的距离，赵长风神情有些颓败，他早就该知道了，我们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们了。

“明珠，留下来吧，就当是为了我留在朕的身边。”离开前赵长风拉住了我的手。

“宛白很像曾经的你，这些年我留她在身边就好像看到了你，可她到底不是你，留下来吧。”

“我们就和曾经一样，好吗？”

曾经，曾经是什么样的？

3

曾经我是整个大秦国的珍宝，父皇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就连我的名字都叫明珠，裴明珠。

母后早亡，父皇把我宠上了天，只不过现在想来这是多么的可笑。

皇帝的一念宠爱让我从小享尽荣华富贵，可同时皇帝的一念之狠心也能让我坠入地狱。

依靠着别人的人有时连生存都是一种奢望，可这个道理我却偏偏要等到受尽了苦楚才明白。

父皇疼爱我，他给我全京城最华美的衣裳最漂亮的珠宝，可当敌国的军队踏上他的国土之时，他也能毫不犹豫的推我出去。

与其说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不若说我不过是他养起来的一个宠物，一只小鸟，喜欢的时候捧上了天，可在他的利益面前，我却连什么都算不上。

他说我是公主，受万民奉养就该为国奉献，可是父皇这么多年来您画鸟逗鱼可曾想过黎明百姓，明明最受供奉的人是您不是吗？

我和赵长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赵老将军不止一次摸着我的头说我以后是要嫁进赵家给他当孙媳妇的。

十八九岁的赵长风也曾说会一辈子保护我，我在哪里他在哪里，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可当父皇下旨要我和亲时，赵家明明手握兵权却一声不吭。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我知道赵长风或许当初已经尽力了，可不能做到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承诺？

我恨这一切，恨辜负了我的赵长风，恨抛弃了我的父皇，可我最恨的还是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的自己。

所以来到周国后，我汲汲为营为自己谋算着更好的未来。

可现在，一切都要重新来过。

3

我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住进了赵长风的后宫，只不过没有位分，赵长风依旧称呼我为公主，他说我在宫里一切如旧就像我未出嫁时一样，却也没有下旨说个清楚。

宫里的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只好模糊的叫我夫人。

伺候我的宫女都是曾经宫里的老人，他们告诉我，赵长风在我不在的那十年是如何如何对着夏宛白睹物思人的。

他们说，夏宛白只不过是陛下为了聊解相思之苦才宠幸的女人，幸好我回来了，赵长风也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我笑了笑没有搭话。

住进宫里许多天，或许是因为战事还没有彻底结束赵长风太忙了，他一次都没有来见过我。

我亲手熬了汤，带去了赵长风休息的宫殿。

远远的我就听到殿内丝竹声音不断，我的心一紧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过去。

门口通报的太监进去后，出来的却不是赵长风更不是宣我进殿的旨意，而是一身贵妃制服，明艳无比的夏宛白。

她细声细语地告诉我：“陛下正在处理政务，一律不许人进去打搅，还请姐姐在殿外稍等片刻。”

我捏紧了手里装着羹汤的盒子：“这个时间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赵长风休息的时候吗？”

夏宛白笑了，看着我的眼神是那样的不屑：“你十年不在陛下身边，陛下的作息你不清楚也是正常的，我陪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说的还有假？”

是啊，我离开了这里十年，也远离了赵长风身边十年，这里早就不一样了。

以前我来找赵长风的时候无论他是在读书还是在习武，我都会毫无顾忌拉着他离开，赵长风也总是宠溺的看着我。

但是现在，物是人非。

4

殿外的眼光是那样的刺眼炙热，夏宛白搬了把椅子悠闲地坐在门口看着我。

周围的宫女太监看着我和夏宛白，一边自以为很隐蔽的偷看一边窃窃私语。

“那个女人是谁，长得和夏贵妃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站在这里，却感到天旋地转，我也想问这个女人是谁，她大概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吧。

“她你都不知道，听说她陛下年少时喜欢的人，是前朝公主，陛下打下周国就是为了她，真是祸水，不过她们长得还真是像呢。”

她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我和夏宛白的耳朵里。

我看到她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陛下曾说我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可如今见到你，我觉得其实我们也不怎么像吧。”

夏宛白面上笑着眼里却不含一丝笑意。

手里端着的羹汤越来越凉，明明阳光那样耀眼我却觉得心如冰窟。

确实不像，夏宛白年轻貌美天真活泼，而我早在这和亲的十年间磋磨的不成样子，心性更是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单纯。

“听说夏贵妃就是因为长得像这前朝公主才被陛下封妃的。”

“不过我现在看着，陛下好像更喜欢贵妃娘娘，毕竟一个是陪在身边多年的人，另一个是和亲丧夫的前朝公主。”

“唉，这前朝公主也真是够可怜的。”

“我倒是听说陛下对她念念不忘。”

那些个宫女们还在自以为隐蔽的喋喋不休。

听到他们说赵长风还喜欢着我，夏宛白眼睛里闪过一丝嫉恨。

“说起来刚才我还和陛下提起来要怎么安置姐姐呢，按理来说姐姐比我年长这贵妃之位理应姐姐来做，只是......”

她甜甜的笑了，眼睛就像两个漂亮的月牙一样，像极了以前的我。“陛下说你是前朝公主，又是前周国皇后，留在这里已经是大不妥了这位分嘛还是算了。”

“这两天我劝了陛下好几次，可是陛下圣心已定妹妹我啊也是无可奈何。”

我想了想，夏宛白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吧。

怪不得这两天我总是很少见到赵长风，原来他在陪着夏宛白。

我有些恶心于原来我的去处是我爱的男人和另一个长的很像我的女人所决定的。

也不知道赵长风看着夏宛白陪着她嬉笑时，心里有没有想过我分毫，又或者有没有一丝丝对我的愧疚。